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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苑長春The Yearling:重訪經典全譯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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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作者:瑪喬麗.金南.勞林斯(Marjorie Kinnan Rawlings)
  • 繪者:N. C. 魏斯(N.C. Wyeth)
  • 譯者:呂玉嬋
  • 出版日期:2017年9月2日
  • 圖書分類:小說館--文學傑作選
  • 適用對象:高年級以上,
  • ISBN:978-957-751-806-4
  • 注音:無
  • 定價:450元
  • 網路特價:79356

內容簡介



★重訪80年經典‧全譯本
★榮獲美國普立茲小說獎
★曾獲美國暢銷書排行榜榜首,超過20種語言譯本
★前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所長 張子樟 專文導讀

一段男孩與小鹿間的動人情誼
探索成長和承擔的青少年文學經典

遛達銀谷、尋找滿藏蜂蜜的野蜂巢、用櫻桃枝搭建小水車、跟著爸爸打獵、追蹤侵害家畜的「大跛熊」……。但裘弟仍感到一絲孤單,「我就是想要一樣東西──一個會跟著我、屬於我的東西。」直到他遇見一隻小鹿─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旗兒……
重返八十年前的原野島地。看裘弟在父親的關愛下學習體察動物與大自然、領受大地的恩澤和殘酷,學會面對生存和生命……

這不止於是一個孩子的故事,任何人遇到挫折的時候,都能夠從這裡得到新的勇氣。……寫父愛也發掘到人性的深處。
──張愛玲(摘自《張愛玲譯作選二》)

經典作品好比一顆真鑽,無論哪個切面都閃耀著光華。不僅打開讀者的心胸和視野,人生真實艱難的考驗,也使我們與主人翁的心靈共同成長。
──桂文亞(作家‧資深兒童文學工作者)

這部經典有許多意義,既是「男童成長」的經典故事,也是文學經典中書寫大自然的傑作;既考驗親情,也挑戰人性……。
──吳玫瑛(成功大學臺灣文學系副教授)

理解「背叛與順服」、「殺戮與慈悲」之間的矛盾,才能真正長大成人。
──許建崑(兒童文學評論者、東海大學中文系教授)

在勞林斯女士之前,從未有人創造出如此真實而貼近讀者的角色們。親密真摯的情感令人共鳴。
──《紐約時報》書評



名家推荐


各界名家熱烈推荐
呂玉嬋、吳玫瑛、林玫伶、孫小英、桂文亞、許建崑、張子樟、陳素宜、劉清彥(依姓氏筆畫排列)

作者筆觸深刻細膩,如實描寫了自然的恩澤與殘酷,也娓娓述說出成長的喜悅與落寞,讓我在讀/譯後久久無法淡忘。這部作品實在不愧經典之名。
——呂玉嬋(資深譯者)

《鹿苑長春》這部經典有許多意義,既是「男童成長」的經典故事,也是文學經典中書寫大自然的傑作,故事主角裘弟與小鹿旗兒的情感相依與生死別離,交織著愛與背叛的兩難與糾葛,既考驗親情,也挑戰人性,更在其中透顯「生存」的殘酷本質與「愛與承擔」的真義。
——吳玫瑛(成功大學臺灣文學系副教授)

本書描述的墾荒生活,天天都是生存之戰;目不暇給的動植物,溫馴凶惡輪番出場,對現代讀者是個相當陌生的經歷,透過本書跨越時空體驗荒野之美與樸,絕對值得。
而書中裘弟一家人和小鹿的緣起緣滅,是生命中不得不承受之重,不僅裘弟經歷殘忍的抉擇而後蛻變成長,即使看似理性剛強的父母,也是在家庭存續與慈愛包容間有所承擔。
這部經典教給我們的,不是是非對錯,而是生之頌、愛之重。
——林玫伶(臺北市國語實驗國民小學校長、兒童文學作家)

那是一個無情荒地,作者以有情的彩筆,描摹出四季更迭時大自然的變化,令人大開眼界;而小男孩裘弟一家如何為生活艱辛搏鬥,成長過程中,怎樣面對衝突,甚至生離死別,又不禁溼了眼眶。經典故事即在處處流露人性的高貴和溫暖裡,再三回味。
——孫小英(資深兒童文學工作者)

經典作品好比一顆真鑽,無論哪個切面,都閃爍著光華,《鹿苑長春》正是這樣一部老少咸宜的作品。荒野中的墾荒者生活,不僅打開了讀者的心胸和視野,人生真實艱難的考驗,也使我們與主人翁的心靈共同成長。
掩卷省思,與愛同行。
——桂文亞(作家、資深兒童文學工作者)

這是一本絕佳的親子共讀書,描述孩子裘弟馴養小鹿的故事,看似簡單不過的動物小說;卻以細膩的筆觸,帶領我們去看大自然秀美、壯麗、狂暴,以及悽慘的景象。生活在裡頭的人們,又如何應用智慧,在衝突、狡詐、忌妒、暴力下,求得寬容、諒解與友愛的生存之道?當裘弟純真的世界受到撞擊,也只能靠自己的思慮與努力,理解「背叛與順服」、「殺戮與慈悲」之間的矛盾,才能真正長大成人。為人父母就請放手讓自己的孩子來品嘗人生百味,相信有美好的回報。
──許建崑(兒童文學評論者、東海大學中文系教授)

鹿苑長春是我年少時節最愛的一本書。當小鹿越來越大,理想和現實無法並存,一聲槍響打碎男孩的夢想,開啟男人的生活;也打碎我對山林的想像,進入現實。成長的過程中,這種面對抉擇的槍聲,從來就沒有少過,若能在閱讀的經驗中事先體察,在生活中需要面對的時候,會有更多智慧和勇氣。
——陳素宜(兒童文學作家)

「小孩必須學習面對生命中的困境與抉擇,因為,這就是人生!」(伊芙.邦婷)這句話不僅是當代兒童文學成長小說的核心主軸,也是《鹿苑長春》之所以不朽的原因。儘管時代與環境變遷,裘弟所經驗的孤單、掙扎、心痛,以及各種現實生活中的艱苦和難題,依然可以和每個讀者的生命歷程疊合,在閱讀過程中明白,這是成長的代價,更是生命蛻變的必然,同時找到生存的勇氣、力量、智慧與盼望。
——劉清彥(資深兒童文學工作者)

作者簡介


瑪喬麗.金南.勞林斯(Marjorie Kinnan Rawlings

美國女作家。1896年出生於華盛頓,畢業於威斯康辛大學,曾在紐約擔任多年記者、編輯。於1953年逝世,享年57歲。
1928年移居佛羅里達州鄉村,當地樸實的自然風光與草木鳥獸,皆成為她筆下的素材。曾獲歐亨利獎。1938年出版《鹿苑長春》,隔年獲得普立茲文學獎,並被改編為電影與動畫。《鹿苑長春》至今已經被翻譯成超過20種語言。

譯者簡介


呂玉嬋

以筆譯餬口養心多年,譯有《辛德勒名單:木箱上的男孩》、《偷書賊》、《安妮日記》等書。歡迎來信指教:yctranslator@gmail.com。

目錄


推荐序 成長的真正滋味 張子樟

第一章 春

一、陶醉四月
二、森林的家
三、大跛熊
四、追踪
五、草翅膀
六、豐盛的一餐
七、一樁好交易
八、豐收的歸途
九、大滲穴
十、暮色魔景
十一、小鹿
十二、拔拳相助
十三、三個傷兵

第二章 夏

十四、響尾蛇
十五、是我,小鹿
十六、大力相助
十七、是草翅膀,又不是草翅膀
十八、想念

第三章 秋

十九、暴風雨
二十、劫後踏勘
二十一、瘟疫
二十二、又見大跛熊
二十三、餓狼夜襲
二十四、活捉小熊

第四章 冬

二十五、期待耶誕慶會 338
二十六、獵殺大跛熊
二十七、再見了,奧利佛
二十八、瘸腿訪客

第五章 春

二十九、滿週歲了
三十、春耕
三十一、躍過柵欄
三十二、最後一眼
三十三、長大



導讀文



成長的真正滋味
──張子樟(前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所長)

《鹿苑長春》(The Yearling) 於一九三八年出版,隔年就榮獲普利茲小說獎(Pulitzer
Prize for fiction),至今依舊像八十年前問世時那樣引人注目。作者以描繪原野鄉間景色之美來鋪陳並襯托樸實粗野的智慧,使得故事趣味倍增。故事背景設定在十九世紀八?年代動物繁多、植物叢生的中佛羅里達州偏僻鄉野,那時南北戰爭剛剛結束不久。作者勞林斯(Marjorie Kinnan Rawlings)引領讀者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半開化空間,墾荒者生活在「弱肉強食,不殺就餓」的世界裡,日日為三餐不停努力,周遭的所有大小動物都可變成食物,但也得面對一些較為凶惡動物的侵襲與反撲。天然生成的野生植物和人類自行栽種的植物都是不可或缺的食材,難怪書中的裘弟一家人一直在尋找各種可以果腹的食物。其實他們每日面對的覓食工作同樣會困住我們絕大多數的人,然而這家人卻認命認真的與腳踏的土地共生共存,過著極為簡樸的生活。

如何在荒野中存活?
整篇故事強調的是裘弟和他的父母。潘尼充分了解荒野的生活方式,深信「生活是美好的──非常美好,但並不安逸」。他追求的是「林中的平靜與孤獨」。他仁慈文雅,對孩子有些放任。相對的,他的妻子奧菈是個講求實際、比較嚴苛的人。多次的孩子夭折後,她淡然接受命運。細讀全文,不難發現作者並非書寫傳奇,而是刻畫生命,認為生命永遠可以承擔另一次的細察和考驗。
擊敗一群餓狼、在沼澤中與鱷魚角力、與小熊喧鬧嬉戲、用剛剛殺死的母鹿身上的肝來解被響尾蛇咬傷之毒,這些全是裘弟一家人生活在佛羅里達長滿灌木林地的一天工作。然而「經常屏息瞪眼觀察鳥獸花木、風雨日月的自然奇蹟」的裘弟,並不滿足於這種驚駭的生活困境,以及與父母一起的安逸舒適的家居日子。為了減輕寂寞孤獨,他想要一隻能與他分享寧靜沉思時刻和玉米麵包的寵物。他如願了,得到一隻未滿一歲、喚作「旗兒」的活潑小鹿。然而一年的生命教育、嬉戲作樂的日子、令人痛心的艱難抉擇也隨著旗兒長成而來。旗兒持續吃掉一家人冬季的主食玉米時,裘弟便被迫必須在家人與寵物之間做重要的抉擇。後來甚至離家出走,裘弟體會飢餓、孤獨和恐懼的滋味。他歷經艱辛,接受不同程度的考驗。儘管裘弟的父親希望保護他免於鄉間生活的困苦,裘弟發現成長不像他想像中那樣簡單:「活著,不是為了過去的悲傷,而是為了未來的焦慮。」他返家後,便開始學習承擔。
旗兒提供不同的生活里程碑給裘弟,促使他慢慢邁向成人之路。但是人只有完成每日的生活義務是不夠的。人有時候還必須努力超越自己和他人的期待。這本書的後半部舉例說明了犧牲如何牽動著痛苦,不論大小都不例外,因為真愛有時候確實會傷人。但裘弟唯有經過這種痛苦和熬煉,才能從少年蛻變為成人。
除了巴克斯特一家人外,本書還有許多美好的角色。佛瑞斯特一家人,尤其是草翅膀和勃克,讓人了解生活在如此艱辛環境的滋味,鄰居與家人彼此是何等的重要。讀者在潘尼和裘弟外出購買日常用品時,瞥見了城鎮的一般生活,並且在他們去拜訪哈托婆婆和奧利佛時,同時對照了城鄉的異同。

墾荒故事中的生命成長
這是一本紀錄早年墾荒年代庶民生活的好書。書中角色過的是險峻的日子,每天都得面對極為嚴苛的生命考驗,但絕大多數的人嚮往的卻是純淨、樸素、踏實的生活。整篇故事情節緊湊感人,不斷流露人性善惡的不同層面。由於缺少現代文明產品的汙染,他們活在充滿不同色彩、味道、聲音的空間。這些在荒野上日夜不停墾荒的英雄的一舉一動,都是促成後來美國成為世界強國的主因之一。
墾荒故事除了為先人先賢立傳外,同時還激勵年輕人開疆闢土的雄心大志,描繪的是青少年在成長過程必須坦然面對的坎坷、見聞、喜悅、苦惱、困惑、得失等等。美國優秀的少年小說一向不缺這類勵志作品。蘿拉‧英格斯‧懷德(Laura Ingalls Wilder) 的「小木屋系列」曾先後獲得五次紐伯瑞獎,首次得獎是在一九三八年。伊麗莎白‧喬治‧史畢爾(Elizabeth George Speare) 的《海狸的記號》(The Sign of The Beaver) 也是同類型的作品,但到一九八一年才問世。
孩子與動物互動的故事可說是這類成長故事的延伸。威爾森‧羅斯(Wilson Rawls) 的《野地獸歌》(Summer of the Monkeys, 1976) 寫的是男孩小傑和從馬戲團逃走的二十九隻猴子的故事,與《鹿苑長春》所訴求的不盡相同。他的另一本書《紅色羊齒草故鄉》(Where the Red Fern Grows, 1961 ) 是《鹿苑長春》的同類書,故事重心強調孩子與兩隻小獵犬之間的互動。然而就文學作品的深度與寬度來說,《鹿苑長春》遠遠超過《紅色羊齒草故鄉》。
另外, 派克(Robert Newton Peck) 的《不殺豬的一天》(A Day No Pigs Would Die,1972 ) 的情節,倒是與勞林斯的這部名著有異曲同工之處。故事中的主角「我」幫鄰居接生了小牛,鄰居送他一隻小豬,「我」便有了自己的寵物。這隻小母豬長大後,無法發情交配,而且吃得太多,沒法再把牠當寵物養,擔任殺豬工作的父親決定把牠宰殺當食物。那一年秋天,蘋果收成不好,父親又沒獵到鹿,「我」別無選擇,只得當殺豬的幫手,「我」整個崩潰了。在整個殺豬的痛苦過程中,「我」終於能體會父親「當一個大人得做必須做的事」的難處,也了解成長的不易。感情在父子彼此體諒疼惜中交流。兩本作品出版時間相隔三十四年,但在藝術成就上,後者依然無法趕上前者。

多識魚鳥獸草木之名
勞林斯於一九二八年因繼承母親遺產遷居佛羅里達,以後的作品全以她的居處為主要背景,《鹿苑長春》當然不例外。細讀這部作品,我們對她熟悉當地風土民情的程度不得不佩服。舉凡四季變化、動植物消長、城鄉生活、人情世故,她信手拈來,有如真實影像浮現眼前。她力求運用具體的文字去形塑她的感動,同時也傳達給讀者。這本作品讓我們深刻體會「優秀的作家一定書寫他最熟悉的」這句話的真正意涵。孔子相信學詩可以「多識魚鳥獸草木之名」。讀詩有這種功能,讀小說又如何?細讀《鹿苑長春》也一樣能「多識魚鳥獸草木之名」,因為這本厚實的好作品確實能讓讀者感受到事物,給讀者帶來新奇的閱讀體驗,不是僅僅知道而已。細讀這本作品並不只是為了追求新奇的感受,而是希望透過新奇的感受,使自己從對生活的漠然或麻木狀態中驚醒過來,感奮起來。細讀這部經典作品的感受,或許可以歸納成下面幾句話:生命的真義在於永不屈服;面臨抉擇時要懂得如何取捨;親情是生命獨一無二的永恆支柱。

重訪經典
近六年來,國語日報出版部一直默默的在進行「重訪經典」計畫,至今已出版了《柳林中的風聲》、《愛麗絲夢遊奇境》、《愛麗絲鏡中奇遇》、《綠野仙蹤》、《祕密花園》、《彼得潘》、《小木偶皮諾丘》等重量級經典好書,深獲好評。這些版式新穎的重譯作品加上精美的插圖,使得許多熟讀西方經典的讀者為之雀躍三尺。《鹿苑長春》全譯本的出現更是錦上添花。全書譯文流暢典雅,值得大小讀者細讀再三。全書以一百四十多年前的美國佛羅里達中部為背景,它挖掘了人性善惡的轉化,宣揚了永恆親情的偉大。
書中裘弟和旗兒的互動經過更讓喜愛寵物的孩子深思一番。在細讀過程中,相信他們將逐漸體會成長的真正滋味。

內文連載



一、陶醉四月
一縷細直的炊煙從小屋煙囪升起。離開紅泥煙囪時,炊煙是青色的,裊裊飄升到四月的藍空後,化成了灰色。小男孩裘弟望著輕煙,猜想廚房爐火快要熄了,媽媽正將洗好的午餐鍋盆掛起來。今天是星期五,她按例會用鞣木掃帚掃地,如果運氣好,媽媽掃完地還要用玉米皮刷子刷地。等她刷完地想起他的時候,他已經跑到銀谷了。他扛著鋤頭,在原地停了一會兒。
玉米田剛抽出嫩苗,要不是還沒鋤草,墾地倒是很舒適。野蜂發現了大門邊的苦楝樹,貪婪鑽入嬌弱的淡紫色花簇中,好像灌木林裡不曾有其他花,牠們忘了三月的黃茉莉,也忘了五月會開的月桂與木蘭。裘弟的腦中冒出一個念頭:跟隨這群金黑相間、嗡嗡疾飛的蜜蜂,說不定可以找到一棵有野蜂築巢的樹,裡面藏著滿滿的琥珀色蜂蜜。家裡過冬的蔗糖漿吃完了,果醬也所剩不多,找到一棵有蜂巢的樹,比鋤草的貢獻大得多!玉米田的活改日再做也無妨啊。
午後彌漫著一種撩動人心的輕柔氣息,就像野蜂鑽入苦楝花叢裡,也鑽入了裘弟的心田,挑逗得他不得不越過墾地,穿過松林,一路想走到小溪邊去。有蜂巢的樹可能就在水畔。
裘弟把鋤頭靠在籬笆上,沿著玉米田走遠,遠到屋裡的人看不到他。接著,他兩手一撐,縱身翻過籬笆。獵犬老茱跟著爸爸駕車去葛拉姆鎮了。牛頭犬力普和新來的雜種狗波克瞥見越過籬笆的身影,一路汪汪吠著追過來,力普發出低吼,小雜種狗的聲音則又高又尖。牠們認出裘弟,便搖著短尾乞憐。裘弟趕牠們回去,牠們冷漠的看著他走遠。裘弟想,這兩隻狗真沒用,就只知道追獵物、捉獵物、咬死獵物,除了早晚拿剩菜餵牠們,牠們對他沒有一點興趣。老茱雖然跟人很親,但這隻牙齒都磨平的老狗,只對爸爸潘尼.巴克斯特忠心耿耿。裘弟不是沒巴
結過老茱,只是牠對他依然不理不睬。
爸爸說過:「十年前,你們兩個都還是小傢伙,你兩歲,牠也還是狗崽,有一回你不小心傷了這小東西,牠就不信任你了。獵犬往往就是這性子。」
裘弟繞過棚屋和玉米倉,往南穿過黑橡林。他好想有一隻像哈托婆婆一樣的狗。哈托婆婆養了一隻白色捲毛狗,小狗很會玩把戲,每回都逗得哈托婆婆笑得渾身發顫,牠還會跳上她的腿,舔她的臉頰,搖著羽狀尾巴,好像跟著她一塊笑。裘弟也想要屬於自己的東西,會舔他的臉,跟前跟後,就像老茱跟著爸爸一樣。
他拐進沙路,向東奔跑。到銀谷有兩哩路,裘弟卻覺得自己可以一直跑下去,不像鋤玉米田時腿會痠。他放慢腳步,拖延時間。走過高松林後被矮叢包圍,夾道的沙松長得密密麻麻,每一株都細細瘦瘦,裘弟覺得可以直接拿來當引火棒。走著走著,遇到一段斜坡,爬到坡頂,裘弟停下腳步。黃沙和松林襯托著四月的天空,天空跟他用哈托婆婆種的蓼藍染的粗布衫一樣藍。小小的雲朵靜止不動,宛如一團團棉花。他望著天空,陽光消失了一會兒,雲朵成了灰色。
裘弟心想:天黑前會下毛毛雨。
下坡時,裘弟忍不住邁開步伐,跑到銀谷那條覆著厚厚沙土的小徑。 焦白花開了,亮葉南燭和火莓子也綻放卷舒,他放慢腳步,以便一株接著一株,一叢接著一叢,走過多彩多姿的草木。每一種植物都既獨特又熟悉。他走到他刻了山貓臉的那棵木蘭樹前,就知道快到水邊了。
他感到疑惑,同樣種在土裡、喝雨水,瘦巴巴的松樹長在灌木叢裡,木蘭樹卻長在水邊;不同的地方竟會長出不一樣的樹。而不同地方的狗、牛、騾、馬呀,卻沒有差別。
他下了個結論:「應該是因為樹不會動吧。」樹木只能吸收腳下那塊泥土的養分。
小徑的東面傾斜,陡降了二十呎,通往一泓水泉,坡上一片密匝匝的木蘭樹、戈登木、楓香與灰皮梣木。他在涼爽幽暗的樹蔭底走向水泉,全身感到一陣強烈的喜悅──這裡真是個舒服的祕密基地。
井水般清澈的泉水憑空從沙地汨汨湧出,坡岸像一雙翠綠茂密的雙手掬起泉水。水冒出的地方有個漩渦,砂礫隨著渦流打轉。越過坡地,主源從更高的地方咕嘟咕嘟冒出來,在白色石灰岩上沖鑿出一條溝槽,朝著坡底奔流,終於形成一道小溪。小溪最後匯入喬治湖,喬治湖是聖約翰河的分支,浩浩蕩蕩的聖約翰河往北綿延,最後注入大海。看著海洋的源頭,裘弟非常興奮。沒錯,大海還有其他源頭,但這一個屬於他。想到除了自己、野獸和飢渴的小鳥之外,沒有別人到過這裡,他就覺得開心。
這一小段路讓裘弟熱了起來,但幽深的銀谷把沁涼的手搭在他身上。他捲起藍色牛仔褲管,髒兮兮的赤腳踩進了淺泉,腳趾陷入沙裡,輕柔的細沙滲出趾縫,埋起他瘦削的腳踝。冷冽的泉水潺潺流過他細長的腿,令人通體舒暢。裘弟走來走去,遇到光滑的石頭,就試著把大腳趾伸到石頭底下。忽然間,前方出現一群小魚,朝著小溪的分支處游去。他踩著淺水追上去,結果魚群一下子無影無蹤,彷彿不曾出現過。他蹲到一棵橡木懸垂的裸根底下,那裡有一泓深潭,他以為小魚會再出現,卻只見到一隻溪蛙從爛泥中掙扎出來,先是兩眼瞪著裘弟,接著嚇得猛鑽回樹根底。
裘弟不禁大笑,對著溪蛙喊:「我又不是浣熊,不會捉你啦。」
一陣輕風吹散了遮天蔽日的枝葉,陽光灑落下來,照在他的頭肩上。頭暖洋洋的,長著硬繭的雙腳卻是冰涼的,感覺真舒服。當風一停,陽光照不到他身上,他涉水走到植物較稀疏的對岸。一棵低矮的鋸棕櫚掠過他,這倒提醒了他兩件事:他口袋裡有小刀;還有,打從耶誕節他就打算給自己搭個小水車。
他不曾自己做過水車。哈托婆婆的兒子奧利佛每次出海回來,一定會搭一架給他玩。裘弟聚精會神,皺起眉頭努力回想水車平順轉動的正確角度。他割了兩條枝杈,削成同樣大小的Y字型。他記得奧利佛挑選橫桿時格外用心,橫桿必須又圓又光滑,溪岸的半坡上長著一棵野櫻桃,他爬到樹上,切下一截鉛筆般筆直的小枝條,又選了一張棕櫚葉,割下兩片一吋寬、四吋長的葉片,每片由上往下在中間劃開一條縫,讓櫻桃枝可以插入。跟風車的轉輪一樣,棕櫚葉必須維持一定的角度,裘弟小心翼翼調整。接著,他將Y形枝杈直插入泉水下方的沙地,兩根
枝杈間的距離大約是櫻桃枝橫軸的長度。
水僅有幾吋深,但是水流很強,水勢平穩。棕櫚葉小水車的水輪必須剛好觸及水面,他嘗試不同的深度,直到滿意了,才將櫻桃橫桿放好。水車卻一動也不動,他很焦急,伸手扭一下橫桿,讓它更服貼的卡在凹槽中──動了,水車動了,水流碰到棕櫚葉的尖端,葉片離開水面時,轉軸帶動了第二葉片的斜角尖端接觸到水流,小小的葉輪一圈一圈的轉動,上上下下……。小水車在運轉,跟林恩鎮磨玉米粉的大水車一樣,以輕鬆的節奏轉動。
裘弟深深吸了一口氣,趴到水邊雜草蔓生的沙地上,沉醉在轉動的魔法中。上升、翻轉、下降、上升,小水車真迷人。汩汩泉水永遠會從地下湧出,涓涓細流永遠不會中斷,這泓泉水是海洋的源頭,除非樹葉落下,或是松鼠折斷月桂樹枝,阻塞了脆弱的輪葉,否則小水車將會永遠轉動下去。當他年紀大了,像爸爸一樣老的時候,小水車還會像開始時這樣轆轆轉動,有什麼理由不轉呢?
裘弟移開一塊頂住他瘦削肋骨的石塊,耙了一下地,為屁股和肩膀整理出舒適空間,伸出一條胳膊,枕著頭。一道溫暖稀薄的陽光射下,像蓋著一張明亮的拼布被,他沉浸在沙地和陽光中懶洋洋看著小水車。水車的轉動有催眠效果,裘弟的眼皮隨著棕櫚葉的起落顫動,滑開輪葉的銀色水珠像流星尾巴變得模糊不清。流水發出小貓舔水般的聲音,一隻雨蛙嘓嘓唱了幾句又安靜下來,一瞬間,裘弟好像懸在掃帚草柔軟絨毛堆成的高垛上,雨蛙和從小水車射出的流星水珠,也跟他在一起。他沒有從高垛邊緣跌落,而是沉入了軟綿綿的世界,白雲成簇的藍天
披蓋下來──他睡著了。
醒來時,裘弟以為自己置身在另一個世界,還在作夢。太陽消失了,光影也不見了,沒有櫟樹的黑色樹幹,沒有木蘭的油綠樹葉,原本太陽自野櫻桃枝葉間灑落的地方,也沒有了金色蕾絲圖案。世界是一片柔和的灰,他躺在宛如瀑布飛沫般細密的薄霧中,霧氣讓他的皮膚發癢,但他不覺得潮溼,反而感到溫暖又涼快。他翻身仰躺,望著猶似泣鴿灰色柔軟前胸的天空。
裘弟躺在地上,像幼苗一樣吸收濛濛細雨。最後,臉龐溼了,襯衫也是溼的,他才離開沙地上的窩。接著,他陡然停下來──裘弟睡著時,有一頭鹿來過!新鮮的足跡從東面的坡岸走來停在水邊,蹄痕鮮明尖銳,是一頭母鹿。沙地上的蹄痕很深,他知道是一頭年紀不小且身型相當大的母鹿,也許肚子還沉沉的懷著小鹿呢。牠沒有發現裘弟在這邊睡覺,因此來暢飲泉水,接著嗅到他的氣味,嚇得趕緊轉身,所以沙地上留有凌亂的蹄跡。沿著對岸往上走的足跡拖著長長的條痕,顯然母鹿逃走時心煩意亂,也許根本還沒喝水,就嗅到他的氣息,急忙轉身逃離,
踢得沙都飛了起來。裘弟希望母鹿現在不口渴了,正瞪大眼躲在灌木叢裡。

他看看四周,尋找其他足跡。向來膽子很大的松鼠曾在坡岸爬上爬下,浣熊也來過,牠的腳好像留著尖銳指甲的人手,但他無法確定浣熊什麼時候來的,只有爸爸才能準確判斷野生動物經過的時間。裘弟又回到小水車旁,水車平穩轉動,好像早就存在了。棕櫚葉槳輪雖然脆弱,卻展現無畏的力量,一起一伏推動淺水,在綿綿細雨中發光。
裘弟望著天空,一片灰茫茫,他不知道幾點了,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。他跳上西側的斜坡,一片長著冬青的曠野無阻無礙的擴展開來,他站在那裡,不知道該走還是不走。這時,輕輕落下的雨,靜靜的停止了。一陣微風從西南方吹來,太陽出來了,雲朵翻捲在一起,像是鼓鼓的白色羽毛大長枕。一道彩虹橫在東方,如此美麗,如此多彩,看得裘弟開心得要炸開了。
大地蔥綠,雨後的陽光閃耀著金黃光芒,空氣幾乎像看得見,草木矮叢晶晶亮亮,像是讓雨滴上了漆。
一股喜悅之泉在他心中沸騰,跟小溪的泉源同樣令人著迷。他伸直手臂,像蛇鵜一樣平舉翅膀,站在原地開始繞圈,越轉越快,越轉越快,他的狂喜形成一股漩渦。以為自己要隨著漩渦爆炸時,腦子突然一陣暈眩,裘弟於是閉上眼睛,撲通倒在地上,躺平在掃帚草中。大地也跟著他一塊旋轉,他睜開眼,藍色的四月天空與棉花般的雲朵也在旋轉,男孩、大地、樹木、天空一起轉動。終於,旋轉停止,他站起來,雖然頭重腳輕,但有件事令他安心:這樣的四月天將會再來,就像任何一個普通的日子。
他轉身飛奔回家,深深吸著芬芳溼潤的松木香,原本鬆軟的沙地淋過雨後,變得堅實,返家的路很好走。圍繞巴克斯特墾地的長葉松林出現眼前時,太陽即將落下,在西方金紅色天空的襯托下,長葉松顯得黝黑高大。裘弟聽見雞群咯咯爭吵,便知有人才餵過雞。他拐入林間,在明媚的春光下,久經風雨的灰籬閃閃發亮。縷縷濃煙從枝條與紅泥砌成的煙囪裊裊升起,爐上的晚餐一定煮好了,鑄鐵鍋裡烘著熱騰騰的麵包。他希望爸爸還沒從鎮上回來。這時,他才想到,爸爸不在家的時候,他應該不要亂跑,木柴要是用完了,媽媽又要發脾氣了,連爸爸也要搖頭說:「兒子,你呀──」他聽到老凱撒打了聲響鼻,知道爸爸早到家了。
墾地充滿歡樂的喧鬧。老馬在柵門口嘶鳴,小牛在牛欄哞哞叫,母牛回應小牛的呼喚,小雞抓土咯咯亂叫,那幾隻狗因為天黑要吃東西,也要吠上幾聲。餓過之後吃一頓,這是多麼舒服的一件事。這些家畜在篤定而焦急的心情中盼望著。冬末糧食匱乏,玉米、草秣與乾豇豆都不夠了。不過,四月到了,草地青翠蔥綠,連雞群也津津有味的啄食嫩草。那天傍晚,狗兒找到一窩兔崽,吃了一頓美味的飽餐,巴克斯特家的晚餐殘羹將引不起牠們的興致。裘弟看見老茱躺在馬車下,跑了幾哩路,牠已經累壞了。他推開大門木柵,去找爸爸。
潘尼‧巴克斯特在柴堆旁,身上還是結婚時的絨面呢外套,這是只有上教堂或出門做生意為了斯文些才穿的。外套袖子太短了,倒不是潘尼變胖,而是歷經多年的夏季溼氣和反覆熨燙,布料不知怎麼縮了水。裘弟看見爸爸和身子不相稱的大手抱著一捆柴,穿著自己最好的外套做著裘弟該做的活,趕緊跑上前去。
「爸,我來。」裘弟希望能掩飾他的失職。
潘尼打直了背,說:「兒子,我差點以為你走丟了。」
「我去了銀谷。」
潘尼說:「的確是出門的好日子。你怎麼跑去那麼遠的地方?」
裘弟絞盡腦汁回想去銀谷的理由,彷彿那是一年前的事,他必須從放下鋤頭的那一刻開始想。「啊!」他想到了,「我想跟著蜜蜂找到牠們的窩。」
「找到了?」
裘弟露出茫然的眼神。「哎呀,忘了找,現在才想起來。」裘弟覺得自己像隻讓人逮著正在追田鼠的愚蠢獵犬。他害臊的看著爸爸,爸爸的淺藍色眼珠閃閃發光。
潘尼說:「裘弟,少騙我,老實說,找蜂窩只是去遛達的好藉口吧?」
裘弟咧嘴一笑,承認:「去找蜂窩前,我就起了這個念頭。」
「我就知道。我駕車上葛拉姆鎮時,心裡就想:『裘弟這會兒在家,但他鋤草不會鋤太久。倘若我是個孩子,在這個舒服的春日會想做什麼呢?』接著我想:『去遛達!』去哪都好,晃到天黑再回來。」
裘弟感到一股並非來自西沉金色太陽的暖意,點了點頭。他說:「我就是這麼想的。」
「但你媽啊──」潘尼朝屋子撇了一下頭,「她可不同意,大多數的女人都不懂男人就這麼愛遛達。我完全沒有洩漏你溜出門,她問:『裘弟人呢?』我說:『啊,我看是在附近哪裡吧。』」
他對裘弟眨眨眼,裘弟也回了一下。
「為求耳根清靜,我們男人必須團結,快給你媽送一大捆柴吧。」
裘弟抱起木柴,快步走進屋。媽媽跪在灶前,一股香氣撲鼻,讓他餓得渾身發軟。
「媽,這不是甜薯玉米煎糕嗎?」
「是呀,你們父子倆在外面也混得夠久了,晚餐好了,可以吃咯。」
裘弟把木柴扔進箱子,快步跑去畜舍,爸爸正在給母牛崔克西擠奶。他向爸爸報告:「媽叫你吃飯。我去餵老凱撒?」
「兒子,我餵過了,餵牠好像施捨窮哥兒一樣。」他從三腳擠奶凳站起來,「牛奶拿進去。
不要跌倒,像昨天就浪費了。別急,崔克西──」
潘尼帶著母牛走進棚屋中的牛欄,那裡拴著崔克西的小牛。「來,崔克西,快一些,妞兒──」
母牛哞哞叫,朝小牛走來。
「小牛別急。來,跟裘弟一樣貪吃。」
潘尼摸了摸兩頭牛,跟著孩子進屋。兩人輪流梳洗,然後用套在廚房門外滾筒上的毛巾擦乾。已經在桌邊等著的媽媽幫他們盛上晚餐。她肥胖的身軀占去長桌的一頭,裘弟和爸爸在兩旁分別坐下,兩人都理所當然認為她應該坐在上位。
她問:「今晚你們都餓壞了吧?」
裘弟說:「我吃得下一盆肉和一桶餅。」
「是嗎?你呀,吃著碗裡,看著鍋裡。」
「要不是學乖了,我也會像裘弟一樣。每回去鎮上,回來總是餓得要命。」潘尼說。
她說:「那是因為你在那裡喝了酒。」
「今天就只喝一點,吉姆.鄧恩勃克請客。」
「喝一點倒不會傷身。」
裘弟對這番話充耳不聞,他的眼中只有盤子。打從生下來沒餓得這麼厲害。經過一個貧瘠的冬天和漫長的春季,巴克斯特一家吃得不比他家的牲畜豐盛,沒想到今天媽媽居然燒了一頓足以款待牧師的晚餐。商陸葉中埋著培根丁,昨天還爬著的鱷龜和馬鈴薯、洋蔥燒成了一道菜。
除了酸橘小圓餅,媽媽的手肘旁還放著甜薯玉米煎糕。裘弟非常苦惱,他很想再吃小圓餅和燒鱷龜,但經驗告訴他,如果吃了,肚子就裝不下煎糕。該選什麼很清楚。
他說:「媽,我可以吃我的甜薯玉米煎糕了嗎?」
她停下動作,熟練的切下好大一塊給裘弟。裘弟立刻埋頭享受香甜的美食。
媽媽抱怨:「我花了好久的工夫才做出來的玉米煎糕,還沒喘個氣,你就吃光了──」
裘弟承認:「我吃很快,但我會記得這滋味很久很久。」
晚餐結束。裘弟吃得很飽。連平日胃口像麻雀的爸爸也多盛了一份。他說:「感謝上帝,我吃得好飽。」
媽媽嘆一口氣:「誰替我點根蠟燭。早點洗完盤子,說不定我還有時間坐下來享福。
裘弟點了一根牛脂蠟燭。黃色燭火搖曳,他從東窗看出去,一輪滿月冉冉升起。
爸爸說:「點蠟燭多浪費?月光多明亮。」他走到窗前,父子一起欣賞月色,「兒子,你想起來了嗎?我們說好四月滿月時要做什麼?」
「我忘了。」裘弟總是不怎麼注意四季變化,或許要到爸爸的年紀,才會把季節放在心上,記得月亮的盈缺。
「哎呀,孩子,在四月滿月時,熊會從冬眠的窩出來。」
「大跛熊 !你說我們要去埋伏牠!」
「就是這件事。」
「你說,找到熊印來回交錯的地方,應該就能找到熊窩,還有結束冬眠的熊。」
「肥肥胖胖的熊,又肥又懶,冬眠後──肉更鮮美。」
「牠還沒完全清醒時,應該更好抓吧?」
「沒錯。」
「爸,我們什麼時候去?」
「鋤好地,找到熊的蹤跡就去。」
「怎麼抓牠呢?」
「最好去銀谷的泉水那邊,看看牠有沒有來喝水。」
裘弟說:「今天我睡著時,有一隻又大又老的母鹿到那裡喝水,我自己做了一架小水車,很會轉喔。」
媽媽清洗鍋盆的叮噹聲停下來,她說:「狡猾的調皮鬼,我現在才知道你偷溜出門,你跟下雨的泥路一樣滑溜。」
裘弟笑著大叫:「媽,我騙了你。聽我說,媽,我就騙你這麼一次!」
「你騙我,而我站灶前給你做甜薯玉米煎糕──」她沒有真的生氣。
裘弟撒嬌說:「好啦,媽,我吃樹根和青草就好了。」
媽媽說:「越說我越氣。」
裘弟發現媽媽的嘴角上揚,她想抿緊卻沒辦法,「媽媽在笑!生氣哪會笑!」
他跑到媽媽背後解開她的圍裙,圍裙滑落到地上。媽媽立刻轉動龐大的身軀,賞了他兩個像羽毛一樣輕的巴掌。裘弟再次感覺到今天下午的亢奮心情,像在掃帚草上不停的旋轉。
媽媽說:「你要是把盤子打翻,看我生不生氣。」
「我沒辦法,我頭轉得發昏了。」
媽媽說:「你是昏了,確實是昏頭昏腦的。」
這是真的。四月讓裘弟發昏,春天使他頭暈。就和每週六晚上喝醉的雷姆‧佛瑞斯特一樣,他腦中充滿著陽光、空氣和灰濛細雨釀成的烈酒。小水車讓他醉,母鹿現身、爸爸幫他隱瞞、媽媽替他做甜薯玉米煎糕,還跟他鬧著玩──都讓他陶醉。
小屋安詳舒適,屋內的燭光和戶外的月光照進裘弟的心。他想著大跛熊,想像這頭缺了根腳趾的難馴大黑熊,從冬眠的熊窩裡抬起前腳站起來,嘗著柔和的空氣,嗅著月光,就像裘弟此刻享受的空氣和月色。他滿懷興奮上床,卻久久無法入眠。這一天的樂事在他心中烙下印記,因此,今生今世,每逢四月,大地一片新綠,舌頭嘗到雨水的滋味,他的一處舊傷就會抽痛,一件他記不大清楚的事會引發他的惆悵。
一隻夜鷹叫著飛過皎潔的月夜,裘弟睡著了。